张国焘叛逃时一些鲜为人知的细节
张国焘叛逃时一些鲜为人知的细节
要想将张国焘叛逃的前因后果讲明白,得先从陈独秀和中国托派开始讲。
众所周知,王明回国是促使张国焘下定决心叛党的一个重要原因。
从某种程度上说,张国焘是被王明的一番话吓跑的,听起来比较儿戏,但这就是实际情况。
王明之所以能让张国焘这么害怕,并不是王明长得有多么吓人,而是从王明嘴里说出的“托派”让张国焘不自觉的神经紧绷。
王跟张国焘说,李特和黄超已经被定为托派分子处决了,话里话外也有将他定为托派分子的倾向,面对死亡的惶恐感立马传遍了张国焘全身,脑瓜子嗡嗡的。
张国焘怎么说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物,一般情况下都是一副神色自若的样子。
但事实证明,一旦涉及到生死问题,没几个人能保持淡定。
01
在十二月会议上,王明不仅否定了洛川会议上的观点,不点名批评了教员主张的“独立自主的山地游击战”之外,还着重讲了中国托派的问题。
说到中国托派,就不得不提陈独秀。
陈独秀是托洛茨基钦定的中国托派领袖,因为跟托派的关系太过紧密,直接导致陈独秀的后半生变得很敏感,极少有人提起。
包括陈独秀在内的其他中国托派组织的成员,基本都是受到了托洛茨基写得《中国革命的总结与前瞻》、《共产国际第六次大会后的中国问题》这两篇有关中国的文章影响,才选择追随托洛茨基。
陈对这两篇文章奉为瑰宝,因为这两篇文章,帮他完美解决了大革命失败的责任划分和归属问题。
托当时为了反击斯大林和布哈林,在文章中直言不讳:“苏联布尔塞维克党和共产国际的权威,始而完全帮助蒋介石,反对中共之独立政策,继而又去援助汪精卫为土地革命的领袖。”
陈独秀见到这样的说辞,犹如顿悟,拍案叫绝 ,当即就表示:“托洛茨基同志所指出过去大革命失败的教训是百分之一百的正确。”
托有关中国的文章不仅为陈独秀解了围,还在文章里为中国托派设计了相应的路线、方针,以及总目标。这也成了中国托派的理论基础。按理说,有了托的文章指导,中国托派应该可以毫无阻碍的团结到一起,可恰恰相反。
1930年前后,中国主要有三个托派组织,分别是“我们的话”派、“十月社”和“无产者社”。
最先成立的是“我们的话”派,这是由一群被莫斯科遣送回国的留苏学生建立的,之后是陈独秀为代表的“无产者社”,最后成立的是以刘仁静为代表的“十月社”。
刘仁静一开始回国的目的,是代表托洛茨基,将中国的托派组织团结到一起,但“无产者社”和“我们的话”这两派互相看不顺眼,主要是“我们的话”派不愿意接纳陈独秀,嫌他不纯粹。
后来又发生了中东路等事件,陈独秀发表了不少文章批评“上海”,刘仁静看了这些文章后,觉得写得很有问题,开始转而批判陈独秀,最后刘仁静和一些老人又成立了一个“十月社”,跟先成立的两个托派组织打擂台。
这三个托派组织,虽然都是追随托洛茨基的,但互相之间是谁都不服谁。
因为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“你左,我比你更左。”、“你坚持,我比你还坚持。”、“你纯粹,我比你还纯粹。”
看谁目的更纯粹,看谁原典阐述更精辟,看谁真是百分之百的布尔什维克。凡变通的、调和的、修正的、妥协的一律严肃批判,无情打击。
这三个组织完美践行了这一点,互相看不上对方,都认为自己的理论和想法才是对的,对方的都是垃圾,不断的分裂、争吵。
02
在很长一段时间里,三派之间互相指责、相互批判,围绕着中国革命的性质、任务、方针、策略、形式判断、组织体制等等理论和问题展开了无休止的、多层面的争论。
他们的主要革命活动,就是开会、报告、争议、结论,将九成九的精力和时间都用在了理论争论上,在各自的刊物上发表了一篇又一篇理论文章。基本没有革命实践活动,所以实际影响力范围极其有限,也很小。
就连托洛茨基都直言,没搞明白中国这三派有什么实质性的分歧,为啥就是不能团结到一起呢?
最后还是托洛茨基亲自发话,并多次敦促,让这三派以陈独秀为领袖团结到一起,这三派才不情不愿的走到一起,成立了统一的组织。
到了抗日时期,1937年10月左右,陈独秀以中国托派领袖的名义,派罗汉来到延安商谈,想要参与到抗日统一战线中来。
最后双方算是达成了一个基本合作框架,愿意脱离托派并承认自己在托派中错误的,可以恢复党籍,不愿意的,也可以在党外合作一致抗日。
但王明和康生回到延安后,强烈反对接纳中国托派,对陈独秀极为敌视,并放话抗日和什么人都能合作,就是不能跟托派合作,还给陈独秀扣上了一个领日本津贴的污名。
张国焘当时回忆:“王明坚持说斯大林正在雷厉风行的反托派,而我们却要联络托派,那还了得;如果斯大林知道了,后果是不堪设想的。他还说反对托派,不能有仁慈观念,陈即使不是日本间谍也应说成是日本间谍。”
政治看立场,经济看市场。王明的立场那站的是既清晰又坚定。
也不怪,年纪轻轻的王明,能在共产国际内部爬到这么高的位置,跟他极为敏感的政治嗅觉不无关系,的确有过人之处。
王明是常年待在莫斯科的人,他对斯大林反托派的手段和坚决态度是很清楚的,对被定为托派是什么下场,都是亲眼目睹的。此后,为了说明反托派的重要性,王明还专门写了一篇文章,举了非常多的例子,将话说的很重。
结果没想到,王明对反托派的极端重视,以及他对张国焘说得那番话,在张国焘那里发生了化学反应,直接促使张国焘下了叛党的决心。
张国焘在自己的回忆录直言:“王明反托派的矛头,竟是指向着我的。”
王明在跟国焘交谈时,不仅说了黄超和李特,还说了俞秀松、周达文等人,这些人以前在莫斯科中山大学跟王明等人争论过,后来跟张国焘一块到了列宁学院学习,毕业后辗转到了新疆工作。
而王明直白的告诉张国焘,这些人在莫斯科的几次清党中,都没有露出破绽,这次他到了新疆,将他们逮捕审问,果然都是托派,自然也只有把他们惩之于法了。
王明就差直接说,落到我手里,不管你是真的还是假,都能让你变成真的。
这些话,既带有威胁挑衅性质,也有几分“大仇得报”的扭曲之感,这让张国焘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:“王明向我宣泄的事实,和他那种要追随斯大林肃清托派的意向,使我受着极大的刺激。”
“由这种重大的刺激,我经过一番考虑,最后决定脱离中共。”这是张国焘写在明面上的叛逃理由。
将自己叛逃的原因归结于王明,是张国焘的一种托词,王明说到底还是外因,虽说外因是事物发展的必要条件,但内因才是事物发展的根本原因,外因只有通过内因才能起作用。
该如何理解内因和外因呢?
就好比鸡蛋需要适合的温度才能孵化,温度就是外因,但是不管温度多适合,石头永远都孵化不出小鸡。
对于张国焘叛逃内因的一些分析和见解,我们在上一篇文章里已经聊过了。(点击即可查看)
03
1938年初,开完会后,王明一行人就火急火燎的赶往武汉了。
而已经下定决心,要找机会离开延安的张国焘,倒显得悠哉悠哉。
这种闲适是装出来的,张国焘就是为了营造出一种松快的假象,好让人不再注意他,这样他就有充足的时间去思考最快离开延安的方法。
就在张国焘冥思苦想,该以何种理由离开时,一个机会送到了他的面前。
在陕甘宁边区南边有一个叫中部县的地方,这里有一座黄帝陵。每到清明时节,国民党就会派一位大员去黄帝陵祭拜,第二次国共合作之后,为了展现两党合作抗日的决心,去祭拜黄帝陵时,国民党会邀请陕甘宁边区政府派个代表一起去。
1938年4月初,又到了祭陵时节。
当时国民党派去的祭陵大员是蒋鼎文,边区政府也要派一个代表去作为陪祭。当时延安方面原本是打算让边区政府秘书长曹理茹去。
但当张国焘知道这个消息后,就要求以边区政府代主席的名义亲自带队去祭拜。
几个月前,张国焘主持边区政府工作刚没几天,遇到点困难就撂挑子不干了,将工作都甩给伍修权了,如今看到了实施自己叛逃计划的机会了,又多次以边区政府代主席的名义,要求去。
张国焘多次要求,最后教员也不好再拒绝,就同意了,并交待他:“快去快回!”
4月4日,张国焘与西安绥靖公署主任蒋鼎文祭拜完黄帝陵后,张国焘借口参观陵园,撇下了随员,跟蒋鼎文在陵园里逛了一圈。
虽然不知道谈论的细节,但毫无疑问的是,在独处的时间里,张国焘向蒋鼎文透露了自己叛逃的计划,估计还商量讨论了一下福利、待遇啥的。
第二天,按照计划张国焘要返回延安,结果在分别的时候,张国焘却一屁股坐进了蒋鼎文的小汽车里。
他的秘书和警卫都惊呆了,搞不清这是什么状况,张国焘摆摆手,说自己要去西安找林伯渠林主席商量一点事情,自己先不回延安了,让他们自己先回去。
就算再摸不清情况,傻子也知道张国焘的行为十分反常。
但蒋鼎文的人更多,张国焘还是领导,其他随员根本无法阻止张国焘,警卫员张海见情况不对头,也上了西安公署宪兵队的车,跟着张国焘一起到了西安。
私下策划了几个月,张国焘终于完成了自己的计划,离开了延安。
这对于张国焘来说,究竟是福还是祸呢?
估计就连张国焘自己心里也在打鼓。
04
人这一辈子,会有很多选择,但真正能改变命运的选择就那么几个,在关键路口上,一旦做出了选择,那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。
张国焘是什么时候做出选择的呢?
或许早在十几年前的北京监狱里,在张国焘供出那份名单时,就已经做出了选择,但一直到了现在才暴露。
至于张国焘的选择究竟是对还是错,这就要看你从哪方面来解读了。
比如张国焘晚年过得不咋样,但活到了八十多岁,也过了一段潇洒日子,另一方面来说张国焘虽然躲了一些劫难,可他的历史评价也完全改变了。
命由自己作,祸福当自求,对于祸福相依这件事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,从他人的经历中获得启发,而这也正是我们读史的意义。
其他的先不说,张国焘用自己的经历向我们说明了一件事,一个人不管以前在大组织内有多大影响力,一旦脱离组织,那么他的影响力就会立刻开始走下坡路。
人还是那个人,但以前轻易就能干的很多事,离开平台后,就算再花上十倍力气也干不成了。
有意思的一点是,从大组织里主动跳出去的要人,一小部分真正有才干的人是去干自己喜欢的事了,另一部分则是换了一个地方继续靠原组织吃饭,只不过姿势不同罢了。
张国焘虽然口口声声说要离开延安,要彻底跟过去自己的做切割,咬牙切齿讲了延安各种坏话,但到头来,他依然要靠延安混口饭吃,包括后来的王明,都是一条路子。
刚到西安的时候,张国焘受到了很多国民党要员的热烈欢迎,还住进了西安招待所里。
这种被众多有地位的国民党要员追捧的热烈氛围,让张国焘感受到了久违的地位感,恍惚之间,好似又回到了那个说一不二高高在上的时期。
但这已经是过去式了!
张国焘清醒的明白,很多事情眼前这些人都做不了主,自己要的,这些人也给不了,大事情当然要跟大老板谈,只有老蒋亲自点的头,才是真正的保障。
对于追逐个人利益最大化的张国焘来说,在没有彻底拿到国民党许诺的实惠前,是不会轻易就将自己的底牌丢干净的,这是一个老练的赌徒应有的素养。
4月7日,张国焘从招待所出来,坐上小汽车,他要换乘火车赶往武汉,那里才是他给自己既定的舞台。
在临行前,老练的张国焘又做了一番安排,他让警卫员张海通知林伯渠,让林到火车站等他,他有事要说。
结果当林伯渠匆忙赶到火车站时,张国焘已经坐在车厢里了,林伯渠苦口婆心的劝说张国焘下车,让他回延安。
但这个时候的张国焘是吃了秤砣,铁了心要离开,然而老机会分子始终是机会分子,不管做什么都要力争获得利益最大化,不见兔子绝不撒鹰,他既没有老实的说是去武汉找老蒋,也没有说自己要决心脱党。
张国焘跟林说了一肚子牢骚话,但一句老实话都没有讲,只表示自己是要去武汉找周恩来,随后火车就启动了。
感到事态紧急,林立马通知了长江局和延安,向他们报告了张国焘的去向。
05
软的不行,那只能来硬的了。
当年,龙潭三杰之一的胡底,因为跟随红军总部在被张国焘裹挟南下期间,对张国焘的言行表示出强烈不满,结果在南下途中惨遭毒手,不幸遇害。
如今张国焘叛逃,龙潭三杰中的另一位终于有机会出手了。
在张国焘坐上开往武汉的火车当日,李克农也接到了一条死命令:“务必在国民党特务之前,将张国焘“请”回来!”
一场猫和鼠的游戏开始了。
